作为诗人的孙犁

  文学史对孙犁的叙说往往聚集在他的小说和散文创造上。孙犁擅于运用纤丽的笔触和细腻的情调，以敞开自在的行文结构，包蕴诗性的言语质素，为小说赋予“诗性”的特征。身为小说家、散文家的孙犁，一向还有着一个不灭的诗人梦。1982年12月，在给贾平凹的信中，他曾自谦地说：深知自己诗篇写作中的缺点，但要是不再写诗，又于心不甘，所以便“硬往诗坛上挤”，即便当不成诗人，弄到一个在“诗人里行走”的头衔，也就称心如意了。

  实际上，孙犁写有适当数量的诗篇著作，有多部诗集出书。如《山海关红绫歌》（常识书店1951年版）、《白洋淀之曲》（百花文艺出书社1964年版）、《孙犁诗选》（河南少年儿童出书社1983年版）、《孙犁新诗选》（百花文艺出书社1991年版），等等。在我国现当代文学开展的多个阶段，孙犁均有相应的诗作面世。这些文本意象新鲜、叙事流通、形象生动、语句短暂、言语质朴，展现了作家对诗篇艺术的独特体认和对自我生命的深邃了解。

  回忆孙犁的诗篇创造，当从1934年4月说起。他以笔名“芸夫”宣布诗篇《我决议了》，刊于4月26日天津《大公报》副刊“小公园”，这应该是现在能看到的孙犁最早的诗篇著作。诗中的抒发者以决绝的姿势离别家园，投入城市的怀有。但是，日子上的失落、心理上与城市的隔阂，使得抒发者眼中的城市遍及着丑陋。秉持社会性的调查视角，孙犁揭开了都会富贵表象下“一部分的人，/正在输血，/给那一部分的人”的克扣实质。可以说，《我决议了》奠定了孙犁诗篇中抒发主体的精力特质，他秉承了我国古典诗学“言志”的传统，又能真挚地投入年代实际，打磨特性明显的主体形象，然后敞开了一个缪斯追随者的寻梦之旅。

  孙犁的诗篇创造可分为两个阶段。从1938年到1943年，他在冀中作业期间，先后修改完结中外革新诗人的诗集《海燕之歌》，写作《梨花湾的故事》《白洋淀之曲》《儿童团长》《春耕曲》《巨细麦粒》等叙事长诗，这是孙犁诗篇创造的第一个会集阶段。关于这一时期写诗的阅历，他曾自述道：“我在抗日战争时期，写诗的爱好比较大。那时行军走在路上，常常出现一些诗句，在那些年月，诗的语句常常反映到脑筋里来，一点也不古怪。歇息了，掏出小簿本，放在膝盖上，诗的语句短，誊写便利，很快就记下来了。风里雨里能写，拂晓傍晚也能写，那些年易发生诗人。”这些叙事长诗注重文学的宣扬和煽动效应，内蕴革新文明的品德道德。作家刻画了儿童团长小金子、梨花湾的抗日兵士李俊、妇救会会员王兰等一系列英雄人物。尤其是《白洋淀之曲》中的水生、菱姑等形象，为其日后的“白洋淀”叙事奠定了根底。

  1949年头，《天津日报》创刊，孙犁任副刊科副科长，岁除作《山海关红绫歌》，次年5月作《小站国旗歌》。他热衷于民间说唱的艺术形式，文本融入了大鼓词、梆子戏等艺术元素，以此合作文艺“大众化”的趋向。进入新时期，孙犁再次迎来诗篇写作的顶峰，并一向继续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，这构成了他诗篇创造的第二个阶段。在新的政治、文明精力感召下，孙犁的写作接续当代文学中浪漫抒发与年代实际相结合的传统，一起也流露出浓浓新意。他找到了一种与心里需求相一致的表达方法，多选用直抒胸襟与触景生情式的艺术方法，以简省的笔调、直白的言语和通透的形象，从不同视点反映了年代改变和思维运动，诗篇创造进入了“情”与“质”共生的腾跃期，首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。

  一是对真理的执着探问和深化掘进。孙犁的诗中处处彰明显抒发主体的抱负主义精力，如《柳絮篇》所写：“给我时刻吧/我要再去探究它/寻求它//美和真挚/是永久存在的/是到处都有的/是不行打败的。”文本连续的依然是作家在处女作《我决议了》中表达的崇尚真理的精力。他还写有一些纪怀类著作，如《寄抗日时期一战友》《吊唁小川》《吊彭加木》等。在《吊彭加木》里，作家一面用自己真挚的爱情思念彭加木为科学牺牲的精力，一面临那些诋毁、中伤彭加木的人予以打击：“你身后/还有风言风语的风沙/想掩盖你的英灵/诽谤者失利了/他们的身价/不及一粒实在的沙土。”对彭加木的称颂，实际上就是对寻求真理的必定与神往，全部阻挠真理的人道之恶，亦成为作家在诗篇中重复抨击的目标。

  二是显示常识分子的反思精力。孙犁期望用文字表达个别与时刻竞速的急切感，他着重以反思精力进入前史，情感内敛、不徐不疾。如“幼年纪事”系列华章中，孙犁调用舒缓自若的散文笔法，倾诉幼时的日子回忆，不时显露出童趣稚拙的一面。细究内中，仍能读出文字背面的反思意味。《燕雀篇》中植入了孙犁对“除四害”运动中麻雀遭受的慨叹，《猴戏——幼年纪事》里写到他在观看猴戏时，被一只山公“惊慌的目光”深深牵动引发的精力痛感。孙犁防止机械复述、展现前史事件，他选取常人习焉不察的日子片段，把叙事、抒发、绘景融为一体，以自己的生命体会使反思精力得到具体化出现。

  三是道理认识的贯入。孙犁的诗篇扬弃了朴实浪漫式的片面抒发，走向更为寂静的精力内省，使情感在隐显之间张弛有度。这种道理式的书写方法，很能代表20世纪80年代一批回归文坛作家的艺术风格。经过对日子之美的创造性悟读，孙犁继续着对“美”的发掘。透过日子的细节，他以赋有思辨力的阐释将诗篇引进哲学之境，有用处理了浪漫抒发与朴素说理的联系。他深知，诗篇的意图并非要使人远离烟火气，滞留在超实际的虚境，而是要给予读者深入、扎实的思维启迪。说到底，就是平衡艺术崇奉与日子实际的联系，将诗篇导向因终极关心而发生的、趋向人类实质的道理内在。所谓道理，在孙犁那里又是从日子的改变中推演出来的。他以为只要这样的道理，才能使人服气。

  所以，在写作中，孙犁不断调整着思维的精度，强化着“思”的品质。看《海鸥》一诗，诗篇由四个场景组成。作家先写第一次见到海鸥的观感，以为它是一种纯真的神鸟，然后说到自己的海鸥牌手表损坏，继而引发他从对手表的思索转为对鸥鸟的喟叹，不断诘问它是怎样来面临大海和风暴的。明显，失灵的手表，风暴中的鸥鸟，对应的是作家生射中某些漆黑的窘境。他要做的，就是像礁石一般，不被“海水冲垮”。如艾青的名篇《礁石》相同，孙犁笔下的“礁石”也是其精力品质的外化物，蕴藏着作家的生命强力。

  在孙犁晚年的文学创造中，他常常俯视终身的命运轨道，测验进行总结性的书写，如《期望——七十自寿》等诗，很能代表作家晚年的人文精力。这些著作熔铸了期望与绝望、苦楚和欢欣，常以“少女的言语”“小鸟的鸣叫”等事态化意象展现。他曾自谓“老树”，虽“饱尝的风雨太多”，但仍然“童心不死”，期望逢着生射中遇到的“小鸟”和“小花”。但鸟儿终将飞走，花朵也要干枯，所以抒发者感叹道：“老树开端了叹气/它如此命薄/它不再梦想/不再期望/它也不再自作多情/它要专心致志/自始自终/有头有尾/完结自己普通的生命。”（《老树》）可见，孙犁坚持书写自我，却从不神话自我，不扩张自我认识。他建议“诗贵有我”，着重展现自我的实在面影，即就是缺点和痛楚，他也不故意避忌，其生命境地趋向于豁达自足。

  一向忠于实际并与之坚持有用的对话，这成为孙犁创造的重要精力向度，其间包含的人文关心和价值寻求，表现了作家心中坚决不渝、对自我主体性精力形象的继续探问。虽然孙犁说自己写的都是“一些近于散文的诗”，但这些著作更为直接地显示了其文学创造中的“诗性”美。孙犁的诗篇熔铸了他的文明心态史和精力求索史，实在参加并支撑了20世纪新诗的思维与美学建构，理应为咱们所注重。